如今，搜索引擎的境地可為難上加難，不僅僅是因為建立搜索引擎難，最重要的，是說服用戶使用它更難。這是絕大部分搜索引擎面對的問題，微軟的 Bing 是，字節跳動的悟空搜索是，騰訊的搜狗搜索也是，它們始終難以改變搜索引擎市場的格局。最難的問題是在用戶心智上，百度之于中國人如同搜索，谷歌 對海外用戶而言也早已成為搜索的同義詞。

另一方面，這種對用戶心智的壟斷也讓搜索引擎變得停滯不前。過去十年伴隨著互聯網的變化與擴張，搜索業務并沒有發生質的變化，只有更多的廣告以及內容農場在提醒時間的流逝。甚至可以說，如果不是依靠 Android 抓住了移動互聯網市場，谷歌很可能也要面對百度在移動時代的「落寞」。

而以 ChatGPT 為代表，生成式 AI 被無數人和公司視為顛覆和改變搜索引擎的關鍵，從巨頭到新創，幾乎都在引入生成式 AI ——微軟 Bing、谷歌（計劃中）、百度（計劃中）、DuckDuckGo、Perplexity、360 搜索（計劃中）……這份名單可以很長。

微軟 CEO 薩提亞·納德拉在 New Bing 的發布會上還表示，AI 加持的搜索引擎，是他擔任微軟 CEO 9 年來「最重要的產品」。

問題是 AI 真的可以扭轉用戶心智，顛覆搜索引擎市場嗎？

在今年 1 月，一家有機會挑戰谷歌的搜索引擎公司 Neeva，正式推出了 NeevaAI——基于大語言模型構建的實時 AI 搜索，這比微軟發布 New Bing 還要早一個月。但僅僅 4 個月后，Neeva 還是宣布將于 6 月 2 日正式關閉其搜索引擎業務。

一家搜索引擎公司嘗試了 AI，但還是失敗了

Neeva 不是無名之輩。

Neeva 的兩位創始人 Sridhar Ramaswamy 和 Vivek Raghunathan 均來自谷歌，他們都是技術出身，最后卻都成了核心的商業化負責人。前者從系統架構師做到了谷歌廣告業務的長期負責人，后者則從機器學習和替代搜索工程師做到了負責 YouTube 商業化的副總裁。

放眼全球，很少有人能比他們更了解如何建立一個搜索引擎并實現商業化。正因如此，Neeva 明白想要復制谷歌過去的成功路徑，既不可能，也不現實。

與其他搜索引擎不同，Neeva 一開始就瞄準了搜索引擎世界新的問題和趨勢：廣告和內容農場的充斥，以及用戶越來越重視隱私。然而建立在廣告收入的商業模式下，搜索引擎面對這些問題幾乎無解。

所以 Neeva 選擇了訂閱制，主打無廣告和隱私，同時還想打通公共數據和用戶私人數據，呈現「與用戶最相關、最重要的信息」。在 Neeva 上搜索，除了最直觀的無廣告，核心的區別在于，當用戶關聯各種賬號之后，搜索結果除了會顯示來自公開渠道的信息，還會出現各個平臺上發布過的內容、留存過的信息和文件等。

但 Neeva 其實一直面臨用戶規模增長的困難。在宣布關停的官方聲明中，Neeva 的兩位聯合創始人解釋稱，核心是用戶量始終上不來。最大的問題在于如何說服普通用戶切換搜索引擎，以及幫助人們理解搜索引擎和瀏覽器之間的差異。

為了尋求增長和突破，Neeva 在 2022 年年初就開始嘗試通過大語言模型，或者說生成式 AI 重塑搜索體驗，并在今年 1 月 6 日正式推出 NeevaAI。

回到互聯網行業的經典公式：用戶價值=(新體驗-舊體驗)-替換成本。

Neeva 希望通過 NeevaAI 帶來全新的體驗，以此提升用戶價值并最終吸引更多的搜索用戶。NeevaAI 的很多設計也能在后來的 New Bing 上看到，比如 AI 回答獨立呈現，也會在回答后面放上引用鏈接。

此外，Neeva 還推出了一款獨立的生成式 AI 搜索 App——Gisti（Android），原計劃 3 月底推出 iOS 版本，但一直跳票到他們宣布退出搜索引擎市場，也沒有發布。

顯然，Neeva 的嘗試再一次失敗了，生成式 AI 并沒有帶來太多的新增用戶，也沒有讓 Neeva 看到希望。

不是 AI 沒有用，只是一切還在醞釀

「人們總是高估未來一兩年的變化，而低估了未來十年的變化。」

3 月初，也就是 New Bing 推出一個月后，微軟 Bing 團隊在官方博客宣布，得益于超過 100 萬的 New Bing 新增用戶，Bing 的全球日活躍用戶首次突破了 1 億。

對比 Bing 原本就近億的日活躍用戶數，如果從數量上看，New Bing 的新增用戶只能說是「錦上添花」。何況就連微軟自己也承認，破億的日活放在搜索引擎市場其實不值一提。再加上，這些用戶大部分都是技術嘗鮮者，他們在使用 New Bing 的同時，可能也在使用 ChatGPT、谷歌 Bard 或者百度文心一言，而且更多是將它們視為新的生成式 AI 聊天機器人，而非搜索引擎。

換言之，真正需要查詢可靠信息的時候，用戶又會重新回到慣用的搜索引擎。StatCounter 的數據也能佐證這一點，以 Bing 最核心的美國搜索引擎市場為例，3 月小幅提升到 6.61%的市場份額，到 4 月又回落至 6.44%。

但這不意味著一切又回到從前，更為重要的變化已經在發生。

無論是在微博上，還是 Twitter 和 Reddit 上，受大量媒體報道和內容的影響，很多人已經在使用 ChatGPT 或者 Bing AI 代替搜索引擎的一部分場景，小到取一個昵稱或者名字，大到詢問專業知識。ChatGPT 們的回答并不盡如人意，但毫無疑問，它們正在慢慢改變用戶獲取信息的方式。

過去，用戶主動獲取信息的主要方式是在搜索框中輸入一串的關鍵詞，搜索引擎會找到相關度最高 10 個網頁（其中可能還有幾個廣告），也就是所謂的「10 個藍色鏈接」。接著用戶需要點擊一個或多個網頁，接收大量信息并以此作為判斷依據。

但現在，生成式 AI 的革命性之一在于，人類與機器之間的溝通方式轉向了我們最習慣的自然語言交流，用戶開始可以像日常聊天一樣詢問機器，尋找信息和答案。

事實也證明，我們很難離開真實世界的慣性。一個例子是，很多時候我們寧愿詢問他人，也不愿意自己去谷歌或者百度，盡管他人大概率也要去搜索一下。從效率角度來說，自己搜索往往能更快找到「答案」，但詢問他人就是更加自然，更符合生活習慣。

這也是為什么，所以搜索引擎都在爭相引入生成式 AI 技術，微軟 Bing AI 已經推出，谷歌 Magi 很快也將上線，百度搜索引入文心一言同樣不會太遠。只不過相比微軟，谷歌和百度都面臨類似的困難——整體收入嚴重依賴于搜索廣告，AI 的引入必然會改變產品形態和用戶使用習慣，短期內將直接影響收入。

這是傳統搜索引擎統治者的煩惱。但即便是谷歌和百度也明白，或許僅僅依靠 AI 無法讓一家搜索引擎公司挑戰他們，可如果沒有 AI，他們遲早會成為倒下的巨人。